28.元心/元心(作品名不详)

有一个工艺技法叫“烙画术(wood burning)”,使用像焊烙铁一样的电热烙画笔,在木板画勾勒图样,这是从古代到现在传遍世界各地的绘画技法。元心是一位烙画作家,他用的也是这种电热笔,但画的不是在木板上,而是在皮革上。

元心在滑革特有的画面上描绘的是浮世绘式美人、歌舞伎演员或相扑力士等传统图案,还有老虎、狗、猫或昆虫等各种生物,还有春画题材。元心的原名为盐泽佳明,1958年6月22日生于东京葛饰区的高砂地区:

“十五岁就离家出走,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我过了非常任性的生活。为了糊口我什么都干过,拉着人力车卖豆腐、废品回收、餐厅的厨师……去过几次东映的“大泉摄影所”(※),因为这个关系我在松方弘树先生(译注:日本演员,1942-)的电影也出场过,是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。有一段时间我借住在同学家,就和他的妹妹好上了。从19岁第一次结婚到二十多岁,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。

※大泉摄影所的正名为“东映东京摄影所”,是东京映画株式会社旗下的制片厂,位于东京都练马区。

“应该是我二十五岁的时候,高砂地区的一个组织接受了我,就这样成为黑帮一员。这些人我之前都没怎么接触过,但从他们的背影,就能感觉出一种男子气概,这相当吸引我。此前的我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跟别人打架,但自从成为组织成员就干干净净的,不打架了。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组织管得很严。

“加入当时就有了觉悟,妻子也好孩子也好,我就断绝关系了。连父母都不联系。这也是以防万一,怕到时候牵累家人亲戚。

“作为新人,一开始你要住在老大那里,照顾他的生活起居。做饭、洗衣服什么的,都要做。洗澡的时候,当然是我来帮老大擦背的。我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够严格了,但老大更可怕。就这样一直过着学徒般的生活。很辛苦呀,但是呢,越辛苦你就会越想忍耐看看。就这样下去,你就会发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,自己可以做到了。

“从现在算起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。所谓的抗争,最近没那么容易发生了,但当时想干啥就干啥(笑)。所以出去的时候得穿防弹背心,去打架之前,要去看一遍哪里有摄像头,也要确认一下逃走路线什么的……回想起来确实发生过很多事儿。比如,老大住院了,别的黑帮组织成员打扮成外卖员或女人来袭击,那我们就得识破他们嘛。

“就这么过着,到四十二岁的时候我的第一位老大去世了,然后辗转好几个黑帮组织,都是第一位老大那一组的分派。最后五十岁左右的时候,在高砂办起了盐泽组,算是自己当老大。

“那时候坐过的车子真不少呢,劳斯莱斯和奔驰,各种各样的,都是高级轿车。但是你要过京成(译注:位于高砂地区)那里的铁路口,不能选择劳斯莱斯,车身会擦到地面。因为这个原因每次都得绕路,烦死我了。

“回想起来,三十多岁的时候身体状况最佳……相扑力士或摔跤手,不管谁我都不放在眼里。而且连续每天晚上狂吃海喝,你的身体必须比老大魁梧,否则没法挡住子弹。所以吃呀喝呀,量也够大。吃烤肉每个人都吃十人份,米饭就满满盛在大碗里的五人份。你必须得吃完,得吃得干干净净。你吃寿司,一个小盘子里不是有两贯(译注:贯指寿司的量词)么,两贯要一起扔进嘴里(笑)。然后去喝酒,一个晚上七家店……会喝各种酒,白兰地也好烧酒也好,每到一家一人喝三瓶。

“这样每天喝到天亮,早上五点左右才结束,之后睡四个小时,上午十点得报到本部。难怪身体受不了(笑)。四十二岁得了糖尿病,接着得了肺癌和肺结核。有一次我在老大面前装作若无其事,坐车把他送到家之后,让部下帮我开到医院。就这样直接住院。

“说起来,当黑帮是一份压力很大的工作(笑)。文身,又得了丙型肝炎,用干扰素进行一年的治疗。但回到现场工作不久,我的肾脏不行了。感觉全身都有了毛病,这样下去怎么保护老大,搞不好还会给他添麻烦。所以从那时候开始,我就等机会退出组织。

“2015年初,我准备了医院开的诊断书,先跟前辈商量了一下。他告诉我本部有个会,所以跟他开车一起去那里。车上还带了工具。在本部的停车场,就在车子里请他抡起锤子把我的手指砍下来。飞出去的小指掉在车子里了,但一时找不到,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找(笑)。

“之前不怎么画画的,但有一次住院的时候让组里的年轻人买来彩色笔和素描本,也就是为了忍痛。作为黑帮你不能说‘痛’这种话。所以画出明亮一点的画,这样心情还挺好的,也感觉稍微有助恢复。

“2013年我在小岩(译注:东京都江户川区)开了服饰商店,之后又住院。出院之后因为有了点时间开始,就开始画烙画。跟服饰品的供应商要了一些剩余的皮革,画画看嘛,结果还蛮成功的。没有什么预备知识,也没跟谁学过。首先我自己很喜欢滑革的手感,然后想了一下到底该怎么样在这个上面画画。这个时候朋友告诉我,世上有烙画这个东西。我试了一下,那瞬间就已经开心极了,这个东西真好。后来作品多了起来,迎接商店的一周年之际办展,是我第一次个展。”

不是“老大”也不是“组长”,他选择成为“烙画画师・元心”。办了第一次个展的时候还是一个黑帮组织的成员,但现在他已经回到了普通市民的身份。烙在作品上的落款印章“元心”,是来往已久的警视厅刑警亲手为他刻制的。

他全靠自学迈进烙画世界是2013年到2014年之间,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近十年的经验。虽然美术领域的日本媒体对此丝毫不关注,但他从2016年左右开始在欧洲各地的展览中多次入选,可谓是“墙外开花”型的艺术家。 元心先生多次患重病,几经住院,至今在进行透析治疗的日子里,面对皮革继续创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