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品本身和作者风格完全不同,这种现象不管在绘画还是文字领域并不鲜见。就像2016年与吉冈里奈偶遇时,她把一本像是ZINE的作品集《女人们的夜晚》递给我,当时我不由自主地说:“咦,难道这就是您画的吗?” 她的作品中忸怩作态的熟女(和大叔)散发着浓郁的昭和气息,但这和眼前的女孩子怎么也没法搭配起来。
吉冈里奈1977年生于神奈川县川崎市中原区,隔着“多摩川”河便可以看到对岸的东京都大田区。长大之后也一直在这里,家里二楼兼具寝室、工作二用,与祖母和母亲一起过着一家三口人的日子。
“从记事起,我就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孩子,经常把整面墙画满画、自我陶醉,在学校也差不多。我平时只是个土气又不起眼的学生,只有到了美术课的时候,全班同学来到桌边看我画画。除了画画,我真的没有什么长处。有一次在绘画比赛中得过奖,有一位老师表扬我,这是当时我被别人认可的唯一时刻。就靠这个记忆,我把目标锁定为多摩美术大学(笑)。
“可一旦成功入学美术大学,我就满足于现状(笑)。入学之后,我又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、根本没有所谓的绘画才华,毕业制作也耗尽了我全部的精力……所以毕业之后就开始辗转于各种临时工,已经不怎么画画了。也许我就是想要逃避绘画,临时工可能只是一个借口而已。
“到了三十岁左右,我又想还是再试一试,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以画画谋生。错过现在,以后更没有希望了嘛。所以我报名了青山购书中心(Aoyama Book Center)主办的青山塾,上插图课程,当然是边打工边上课的。还在青山塾上课的2009年,朋友要我画一张宣传海报,用来目黑雅叙园(※)的夏日祭。那年的主题是‘来昭和时代的龙宫,唱歌!跳舞!’……我设计的时候就强调昭和这个因素,竟然深受欢迎。我是用剧画(译注:写实性较强的漫画)风格来构图整个画面,剧画特有的那种大胆的笔触可能比较适合大家对昭和时代的印象,后来还有人说我的画风也和昭和时代很搭。这之前我画过很多现代艺术风格的,总觉得有点不对劲。画那张海报的适合,我感觉终于把握到自己的风格了。
※目黑雅叙园:拥有百年历史的复合设施,位于东京都目黑区,设有高级餐厅、婚礼场和美术馆等。
“说起昭和时代的种种,其实我以前并没有特别去研究过。但别人这么一说我就发现,比如昭和时代电影剧照特有的那种颗粒感,确实挺喜欢。所以我就开始找很多资料,也去了名画座(※)看很多昭和时代的电影作品。昭和时代还是蛮特别的,譬如神代辰巳的《红发女郎》。在这部电影中出现的女性,看起来比较轻佻,其实很坚强且温柔。感觉这种女性在昭和时代的电影作品中还蛮多的,反而现在几乎看不到。
※名画座:专门放映新作二轮或经典作品的电影院。
“哦,对了,我又想起,从五岁左右开始我偷偷地画穿着比基尼或只穿一条内裤的女孩子。虽然是个小孩,我似乎已经知道这种画是绝不能被母亲发现的,所以画完就会把它藏起来。长大了之后我最想画的对象也是女性,对男性毫无兴趣。我会画欧吉桑(译注:日语,指大叔、中年男性),但这就像炸虾旁边的一块荷兰芹,只不过是一种衬托。我对年轻男子更不感兴趣,也没法画出来。画女性的时候,一个脸部我就得花三天,但画欧吉桑两个小时就够了。我喜欢的他们露出的性欲,那种赤裸裸的欲望是欧吉桑才有的。而且他们的脸也俗气满满,非常昭和,我这点也很喜欢。虽然如此,我并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画中的女性,也绝不想和欧吉桑交往,这是肯定的(笑)。
“所以呢,说起来我的作品不是根据实际经验画出来的,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。也许我是利用幻想画出情趣风格的作品,同时试图摆脱对母亲的依靠(因为我特别黏我妈)。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天才,也不在所谓的非主流艺术家(outsider artist)的范围内。我是个普通人,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为观众还能做些什么,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这点。能够继续画画,靠这个职业还能赚钱,这点我感到非常幸运。有人还特意来看我的展览、购买作品,这些人我该如何回馈,该怎么样让他们更开心,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这些。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行,希望我的作品能够缓和大家心中的疲惫感,这也是我的小目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