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.新开Noriko/新开Noriko《Boys》2019年

新开Noriko1972年生于东京都港区。

“从小喜欢画画,画在报纸上,也会把小传单上的男性画成女性,或把他的头发画成圣饥魔Ⅱ(译注:日本重金属摇滚乐队)风格。在学校的话,我速写朋友的头像,可受欢迎了。所以确实喜欢画画,但也就在这个程度而已。高中毕业之后升入专门学校Vantan学设计,第一年学了平面人物,然后开始研究编辑设计(editorial design),当时并没有‘以后就靠这个专业谋生!’那种想法,只觉得学这个专业比较好玩。

“十九岁时我被拐骗过一次……在家附近有个男人从车上跟我搭话,他很巧妙地让我坐在座位上,就这样直接开走了。整个晚上没完没了地开车兜风,开到湘南(※)之后又上了高速公路,在御殿场的休息站他睡了一会,我就乘机下车逃走了。在停车场敲了好几个车窗求助,我大声叫“救命呀!”,但怎么叫也没人理我。没办法,我跑到高速公路对向车道,在路旁全力奔跑。后来有人让我上车,到凌晨总算回到家。幸好身体没有受伤什么的,但从此之后我就开始害怕外面的世界,大概一年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绝不出门。其实我从小开始经常遇到过类似的事情,不认识的大叔和青年跟我搭话,每次让我感到特别可怕。

※湘南指神奈川县的著名海岸。从东京、到湘南以及后面出现的“御殿场”(位于静冈县、在富士山和箱根附近的城市)都是首都圈的黄金兜风路线。

“总之,在学生生活中我不那么认真学习……说不上掌握了什么技术,绘画方面的技巧也并没有提升。结果找到的工作和自己的专业没有太大关系,是很普通的一家公司。当初我也想过,还是找个设计方面的工作比较好,也给设计公司投过简历。那是一家给包包或鞋子做设计的公司,面试的时候对方要我画出一匹马和神社。实在不得已,我还是画出来了,结果让对方目瞪口呆。面试官问我这张画你自己会给几分,我心里想那接近零吧,但说出的是二十分。面试官就说‘是吧,那请您回去’。之后我真心讨厌画画了。就觉得被我画出来的作品很可怜。

“我就职的公司是招聘信息杂志的出版社,我负责办公室的事务处理,这样的工作当然没什么意思……至今我在好几家公司工作过,大概有数十家。一开始我也挺积极的,做一份工作相当于一个宝贵的经验,那么下一份工作好好干就好啦,但不到两周又开始想离职。我是有耐心的,所以至少一周是会忍耐的(笑)。

“跳槽的原因并不单一,比如人际关系的压力太大了,也有性骚扰或职权骚扰那些。不管是什么原因,我一般都找到了下一份工作才辞职。总之,一旦遇到没法接受的事情,我就会考虑去找下一个地方。当时的就业环境比现在好一些,跳槽更容易些。后来呢,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,是时候找一份固定的工作了。有了这个意识之后我在一家公司工作了十年,然后来到现在的公司,也已经七年了。不过就是一份普通的事务岗位。

“因为五年前的宫本三郎素描大奖展,我又开始画画了。让我去报名的是我的姐姐,一位艺术家,她告诉我在世田谷美术馆有个比赛。但我在绘画方面的经验就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些涂鸦……还有就业面试中的‘马和神社’(笑)。所以根本不知道到底画什么才好。当时偶然看到一张照片,我母亲抱着一只狗,我想这个画面一定要好好记住,就决定把它画出来。

“当时提交了两幅画,一幅是画母亲和狗,另外一幅是画父亲的。结果得奖的是母亲那一幅,连我自己都没想到,当时我就想,‘天呢,怎么会是这个!!’。那是我第一次出现在公开场合,还得到奖品什么的,难以相信这都发生在我身上的。后来才知道,参加这种公募展有作品尺寸规定,而我提交的是画在画纸上的,随便找出来的小小一张纸,所以落选的作家们挺生气的,颁奖典礼那天有人拿这点故意来挖苦,那我只能说‘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’,就这样对付过去。不过我心里想,以后把得奖这件事当做自己的护身符好了,遇到不愉快的事情就想起得奖这件事,一定要忍一忍。

“然后我继续画画,第二年在自由之丘(东京都目黑区)的小画廊办了第一次‘女系家族展’,是母亲、姐姐和我三个人的联展。办展是我的姐姐提的,她是专业的现代美术家,母亲学画画也已经有三十年了,可以出展的作品有的是。而我每天紧张得要出冷汗了,因为都是头一次,没经验。所以办展之前的一阵子,每天下班回家之后的固定时间段——比如晚上八点到十二点,拼命画画。确实很辛苦,但同时那感觉也挺特别的。之前也经常看到过姐姐和母亲画画的样子,我只觉得‘哦,她们正在画画呢~’,没有受特别的影响。

“然后到了2019年,在世田谷美术馆区民画廊区办了《女系家族 第二部》,2020年就在和第一次同一个地方、DIGINNER GALLERY办了首次个展《混沌素描》(Chaos Drawing)。在《混沌素描》中出展的作品,大部分在前面的‘女系家族展’中出现过,但因为作品数量还不够,急着画出猫、乌龟那些。乌龟是之前养过的,画画的时候不知不觉把两只画在一起了。所以我跟画廊的负责人说,‘不好意思呀,我马上再画一幅’,而对方说‘算了,就这样吧’(笑)。后来仔细看,发现很多作品的细节都很奇怪,每次我都说要不修一修,但对方每次跟我说不要修、这样就挺好的。

“画画的时候用的是铅笔。其实我喜欢加点颜色,试过几次。但那怎么说呢,很糟糕,连我自己都受不了。之后一直用铅笔、橡皮和软橡皮,就只用这三样东西。画画的题材并没有特别的标准,都是身边的东西,觉得好看就画一下。也喜欢边看照片边画画,我喜欢从照片里找出一位表情比较有意思的人或掉在地上的东西。我很擅长找些别人不会注意到的小东西。

“我会把眼前的东西直接画出来,但我的姐姐说过,我的特点并不是素描基本功那些,因为我画得一点都不像(笑)。整体不像,但某一个细节是挺像的。也有时候我把脸孔画得很仔细,但画到手指就很随便了,姐姐说这就是我作品中比较好玩的地方。

“自从开始画画以来,就是这五年的时间段,我的生活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。没遇到过能这么专注、忘我地投入的一件事情。以前呢,我很会花钱,不能说是得了购物依赖症,也不会狂买名牌,但还是到了借钱买东西那个地步,家人都很担心我这个花钱的习惯,开始画画以后不知不觉地消失了,晚上也不出去玩,呆在家里继续画画。所以画画真好,我的家人现在也可以放心了(笑)。

“我为什么喜欢用铅笔画,那是因为它和我的人生有点相似。用铅笔画画,你可以用橡皮擦掉嘛。再花点时间可以把整个画面修得干干净净。不管是日常生活或过去的种种,我的人生没法擦干净的事情还是挺多的。所以,用铅笔和橡皮一边画画一边擦,这对我来说有点像把自己人生重来一遍。”